close
道與藝(一):淺談棋藝、武藝,略及人生
  首先這篇不是以學術論文的角度來寫,僅是茶餘飯後的隨筆散文,因此在思維的精細度、用詞用語,或材料運用上難免會有些不妥當,不過就當玩笑話,看看也就罷了。
  先談談這個主題吧!「道與藝」這個概念的組成,來自於麗真師偶然的談天中提及的,當時老師提到了李小龍一部電影裡,將武術與傳統中的一些哲學思維結合,讓她大感興味,因此鼓勵我可以往這方面想想。但囿於學識程度等等,還是先當散文寫寫吧!一方面可以抒發一些感想,另一方面也可以開啟另一重有趣的思考面向。
  「道」一詞在傳統思維中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日常生活中,亦時常提及,如「道理」、「知道了」等等,唐君毅先生有一部《中國哲學原論‧原道篇》對於「道」的字義以及後來的演變有相當詳盡的描述,這裡就不作太細緻的學術描繪,簡單說,這個字可以從早期的「道路義」,衍伸到後面的條理、準則等,特別到《老子》、《繫辭傳》等先秦典籍的使用,開始有了形上思維的意義在。
  而在技藝方面,中國早期的手工藝即有十分飛躍的發展,這表現在各種不同的工藝品上面,眾所皆知,傳統的絲綢、冶鐵,甚至流傳在民間奇奇怪怪,五花八門的技能,如雜耍,以及獨樹於世界的中醫等,無非是傳統中所謂的技藝,而這些技藝背後,往往體現了中國人根深蒂固的思維方式,以及對世界的理解。
  如果稍有涉獵中國思想的人應該都清楚,無論談天說地,最終都是希望能落實在人事上,在生命中實踐出來,無論是應世處物,還是遺世獨立,都是一種精神上面的再提升(當然在養生一路上,則強調在身體上的康健、延壽等,從這裡亦可擴及到後來的武學、中醫等),所以即使是被視為最抽象的《老子》之道,《周易》之廣大等,仍離不開人世的面對,這種既要找出天地運行規律的抽象思維,又要具體實踐在人生中,便造成了中國思想中的雙重性,而這雙重性亦從上層的士大夫文化中,漸漸滲透至市井小民,乃至工匠技藝,因此即使是小小的技藝,這些工匠們皆能說出一口道理,而這種道理往往與「生生不息」、「和諧完滿」等離不開關係。
  談了這麼多,為什麼要從棋藝與武藝上入手呢?這肇始於大三還是大四時,詹學長某次教學的過程中,突然告訴我棋藝與武藝事是可以互相相涵運用的;當然要特別說明這個時空背景,當時學長是提示「將(帥)、士、象、車、馬、包、兵」的特點來解說的,而是以中國摔角演示不同棋子的特點。從這裡可以先看出,對於一門武術而言,其本身的內涵若夠深廣,那麼其所能反映的特點就愈全面,而如何彰顯出來,除了個人的品性特質之外,還取決本身是否擁有足夠廣的胸襟與智慧,消弭自己的特質外,還能因時因地表現出不同的特徵。
  特別說明是由中國摔角一門武術表現出七種特質上,便是要在反過頭來說,其實亦可看成天下武術均可由這七種特質表現出來,甚至人生社會,亦可由這七種特質表現出來,這裡就透露出中國思想有趣的面向,它永遠不會是單一面向的呈現,不會是工具化的形塑,雖然抽象,但卻能具體應用到人世,而應用到人世亦不會單純的面向,一者是一,二者是二,而是取決於汲取其思想的人,是否有那種智慧,去貫穿,去應用,這也可以反映出《論語》中老話:「吾道一以貫之」,又或者是朱熹常言的「一旦豁然貫通」。這樣的思維方式,更充分表現在兵書與《周易》上,現今坊間有琳琅滿目的書,去說明這二者能表現在不同的領域上,如商場、教育等等,這就可以看出中國思想的靈活性與實踐性。
  以下透過我微薄的武藝,以及不夠深刻的人生體驗,試圖說明看看棋藝與武藝之間有趣的聯繫,當然主要精隨來自於詹學長的啟發,我稍作演繹,可能會有些不夠精確,甚至有誤的聯想,不過也無妨,總是存著拋磚引玉之心。首先,從功能性最強,亦即一般人習棋時,最先領悟,以及最愛用的三樣棋子開始─包、馬、車。
(一)包
  試想想,當一開始接觸到這個概念時,我們會聯想到什麼?應該是遠攻、無差別狙殺等等,聯想到武藝上面,則容易是暗器類的武術,但仔細想想,上面說過,詹學長是用同一套武術來表現不同的特質,若中國摔角徒手的競技,如何能遠攻呢?因此我們必須更深一層的想一下,這個特質所彰顯出來的,除了遠攻、無差別狙殺之外,還有最重要的是精準、威力強大,套用到電動術語,就是必殺技的意思!
  因此這個由這個概念引申到武術上,就是能否精準思索對方的缺點在何處,配合這個缺點,予以最有效的打擊,這就是這個特質的最重要的精神所在,因此包在棋盤上運用,往往會取得最關鍵或出人意料的效果,而運用得當,則可以輕易獲勝。當然看似好用的特質,背後卻包含著經驗的累積以及洞悉局勢的能力,加上自己千錘百鍊的練習方有可能輕易達成,既然是必殺技,說是威力強大,仍舊繫於己身,所以初學者雖然愛用,卻往往到不了邊,變成了既不精準,殺傷力又不強,則何能突顯此一特質呢?

(二)馬
  在棋藝中,馬走日,最為靈活多變詭譎,往往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就來一下猛擊,且又難以捕捉,因此其最大的特質就是「變」。在摔角中,則是出人意料的角度下攻擊,看似不可能摔的角度,往往透過一些變招或手法,就突然使對方躺在地上了。所以在運用上走靈活路線而不死板,而且不能貪於靈活,而拘泥於靈活之上,反倒使自己成為花拳繡腿,該有的勁力與基本功還是要有,畢竟馬兒跑得雖快,後腳一踢,還是可以踢死人,因此如何同時兼具速度與威力,是其基礎,而如何掌握那精妙的「變」則又是一生的功夫,看似簡單,卻有其難點。

(三)車
  不受空間或時間的限制,來回穿梭於棋盤之中,其最大的特點便是大開大闔,縱橫四方。所謂的「霸氣」也常常從這種特質上顯露出來,重攻勝於守,總是一擊穿心,深入敵陣,擒殺元首。但其缺點也非常致命,若過度強調攻,而不審慎考慮時勢,則容易陷自己於危境之中,簡單就被敵人解決,套用到西方的拳擊上面,就是揮大拳的時機,若沒有掌握好,則簡單被敵人躲過,反受其害。所以前面提到,既然有大開,既有大闔,退的時機非常重要,對於這種特質真正的把握,不在於猛攻,而在於何時能退,甚至以退為進,在完滿的以退為進下,或者說,當攻擊能完滿涵蓋住缺點時,那麼不防守又有何妨?
  這個概念有沒有非常熟悉?聯想到金庸小說就是所謂的獨孤九劍,大開大闔。當然以上的這些特質並不是單獨存在的,是可以互相涵攝的,因為相同的概念運用到炮與馬也通,這就是為什麼中國思想很難單獨討論一個概念而不涉及到其他,因為在「一體觀」下,強調的都是所謂的整體,一局棋若不能統合這些概念,使其完滿和諧地呈現,雖能大殺四方,仍非上乘之流。
  接下來要談的是一開始往往使人摸不著頭緒,不知其功用究竟何在,但卻常常為其所困,而進退失據,即是象與士,這兩個棋子非常有趣,愈思索會愈覺有興味,而這兩者表現的有種一體兩面的感覺,且聽我娓娓道來。

(四)象、士
  若說象是不動如泰山之重,則士就像輕如私絮。二者都無法令你忽略它的存在,雖然他看似毫無影響,就只是在那兒,卻又讓你無法迴避他的存在。
  先談談象好了,對我來說,象就好似古樸的居士一般,凝定在那裏,靜如山巖,但你一舉一動,他皆看在眼裡,是一種樸拙的強烈印象,但卻有大巧、大智寓於當中。在棋藝中,只要能利用得當,象即使痴痴地待在那兒,也能使敵人無法輕易進攻,若不經意忽略了它,下場往往便是遭到其吞噬,這種重劍無鋒、大巧不工,是否亦會想到金庸小說中的另一門武學?最典型的代表就是玄鐵劍法,當然降龍十八掌某些面向也能呈現這種特質。
  再來說說士,為什麼說其輕如私絮呢?因為它移動範圍似乎不大,卻始終沾黏在你四周,使得你不得不對其做出反應,往往反應不了、進退失據,則遭其輕易反攻。對士來說,可以說是以靜制動,也可以說是靈活萬變,端看其當下時機點如何運用,但總不出其範圍中,但是一旦你接近到其禁忌領域,則其會盡一切之力撲滅你的侵略,這亦似一種人格特質,平常似乎溫柔儒雅,與人都是相敬如賓,但你一但得罪了、侵犯了他,則便將自己推入無盡的深淵一般,難以爬出。那麼對照到武學來說,便很像最近十分火紅的詠春拳,詠春主守不主攻,且進攻範圍多是在身體四周,利用身體不同的部分,任何方向都可以給予回擊,看似樸拙凝靜,卻又靈活多變,一旦侵入其領域,則會受到其無盡的打擊。
  若說包、馬、軍等是容易被觀察出,或大量出現在我們生活周遭的特質,則象與士便是在我們生活中難以察覺的存在,但卻又不能令人忽視,可以說士與象是中國思想中昇華、提升後的一種狀態,不論精神或肉體皆是,而且可以很清楚看到動靜的對比,靜與動之間是變動不居的,但卻主於靜,這跟中國晚期出現的內家拳,如太極拳等有異曲同工之妙,即使動如形意,亦專主於涵養,而不主於猛攻,而士與象的特質更琳瑯滿目地表現在中國過去的歷史人物當中,士如張良、諸葛亮等,運籌帷幄之間,決勝千里之外,象如袁崇煥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總之小至棋藝,中至生活周遭,大至軍國,均可以察覺到這樣的特質。

(五)將(帥)、兵(卒)
  最後談談這極端的兩者,俗語說「小兵可以立大功」,而卒可殺帥,兵可殺將,二者簡單來說,是一體兩面的存在,其中最令我們直覺領悟的便是,循環的概念,以《周易》的話來說,便是否極泰來,既濟而後未濟;以《老子》來說,則是物極必反的概念。因此雖屈居於兵,誰知他日不能鴻鵠大展?這在古史中遍俯拾皆是,什麼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太公望獨釣於海等等,好像古代賢聖之人不如此做,便無法成聖成賢,再看看後來的劉邦、朱元璋最為典型的例子,以及散落在二十五史當中,許許多多鹹魚翻身的例子,在在提示著我們,英雄不怕出身低,就怕志氣不高。
  反過頭來說,將也不必自居老大,而不如履薄冰,周朝人常說:「天命靡常,惟德是輔」,若大喇喇以為天下人皆在我腳足之下,則自己很快就被別人踩在腳下,看看古史常說的朝代更替便是如此,再強在威的人,若過亢,則易悔。因此無論將或兵,總給予我們「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的感覺,即是「天行健,君子當自強不息」,兵已如此渺小,若舉足失措,往往就被周圍給吞噬殆盡,而將如長夜之月,己身孤零,若稍一不慎,亦會被周圍虎視眈眈的黑暗給吞滅,因此兵與將都是一步一踏實,不求躁進,一者護己護國,一者進己於微。
  如此討論到軍事來說,將給予人的便是舉足輕重,古代行軍打仗,看的就是將旗,只要將旗穩若泰山,士氣起碼會保持著,若將旗一退,往往兵敗如山倒,因此將之「穩與敬(或說慎重)」,是相當重要的特質,表現在武學上則是一拳一腳都必須紮實穩重,雖說富貴險中求,兵行險著,但是這往往是權是變,不可為經為常。所以與將特質的人比試之間,雖不會一開始便落下風,但其一舉一足間,往往將對方漸漸逼退,終至無力回天,即使在短時間內輸了一招一式,但其求絕對的勝利,而不求短暫的上風,眼光在宏大的戰略上,而非等而下之的戰術與戰鬥。
  而對兵來說,在戰場上,常常成為沙包、與人作嫁,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因此在戰場上,因此每一步,每一頭足都要十分細心,而所謂「十年磨一劍」,頂著極大的生死壓力,仍要日夜琢磨自己,以期有一日能成為所謂的將,而非永遠與人作嫁,成為沙包。因此可以看出兵→將以及將→兵(或死亡)的循環模式,而最能代表將與兵的武學,不是別的,正是萬丈高樓平地起的基本武學,舉凡少林復興拳、羅漢拳等,或金庸小說中的武當長拳等,一招一式千錘百鍊,總能有所成就,其中最具代表的人物便是郭靖。所以跟兵對壘,似與將對壘一般,將求必勝,兵求不敗,必勝與不敗之間,一體兩面,卻都迴還反覆,總之不傷己。
  而最能彰顯將與兵辯證關係的,便是蕭峰這個腳色,當時從天下第一大幫幫主,一夕而成為眾叛親離的匹夫,當日受到群雄圍攻之時,以武當長拳震懾群雄,亦將亦兵,生死如懸,這正充分表現出將與兵的困阨之心理情狀以及求勝與不敗之間的來回辯證。而這中間又表現出中國思想中最具特色之一的十年風水輪流轉,「反」與「復」的概念,無論儒家、道家皆然,甚至在民間百姓的思維方式亦然。

  寫這篇文章只是為了好玩而已,若文中內容有未洽之處,歡迎提出討論,再次強調,只是拋轉引玉而已!
arrow
arrow

    Futurenow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